檀鳶

一世枯荣(苏流文)

首先,此文的时间线是接梅长苏上战场后距离三个月的期限只有十天的时候。

 

设定挺狗血的,我是这么觉得的。

 

里面有些东西可能会跟原著有点冲突= =

 

还有,最最重要的是!

 

此文是梅长苏跟飞流的cp文,不能接受的,请点右上角的叉叉。

 

 

文笔渣,occ

 

哦哦,对了,我是亲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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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元祐六年冬末,北境防线。

 

一辆青蓬双辕的马车静静地停在关口,一身着月白衣衫,容颜清朗的男子手中抱着一个身穿宝蓝色衣装,头扎宝蓝发带,陷入昏睡的少年,走进马车,将手中的人小心而又稳重地放入马车中后,转身面向身后跟着的众人。

 

“就送到这里吧。”梅长苏笑着制止。

 

“宗主,还是让我跟着吧……”黎纲似乎还想挣扎一下,上前一步,行了个礼。

 

“我说黎大叔,你就放心吧。有我这个蒙古大夫在,你们宗主不会少一块肉的。”远处走来一个气质潇洒的男子,笑着打断黎纲。

 

正是蔺晨。

 

蔺晨慢悠悠地晃到梅长苏身旁,才又道:“再说了,你们宗主现在身子已跟常人无异,只需再修养些时日,便可完全无碍,这点路程,死不了的。”说着,晃了晃手,转身衣摆一撩,潇洒地踏进了马车。

 

最不放心的就是你。黎纲不禁暗自腹诽一声。

 

“黎大叔,江左盟就辛苦你跟甄平了。”说着,梅长苏又转向蒙挚,“蒙大哥,皇宫那边便交予你了。”

 

黎纲也明白再多劝也无益,只好躬身道:“我明白,请宗主一路小心。”

 

蒙挚也笑着说:“放心吧,一路保重小殊。”

 

“保重。”梅长苏笑着点头,转身迈入马车中。

 

执鞭的车夫见车里的人坐好后,便轻轻扬起手中的马鞭一拍,马车随之启程,摇晃着走远。

 

 

 

马车内,梅长苏小心翼翼地将昏睡中的飞流扶着靠在自己身上。不过十日,手中这人便整整瘦了一圈,梅长苏手指抚过少年越发尖瘦的下巴,良久,溢出一声轻叹。

 

 

 

 

 

十日前,距离那三个月的期限,也不过三天。

 

这场战争,果真如梅长苏自己所说,不过三个月,便都解决了。军中探子来报,大渝不日便将递上请和协议,而北燕在三战不利之后,也开始退兵回国。

 

然而此刻,梅长苏在烦恼另一件事——他该如何瞒过飞流,让他跟随蔺晨回琅琊阁。

 

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他放不下的,便是飞流。对梅长苏来说,十七年的恣意战场,十四年的忍辱负重,一朝的囹圄地狱,沉冤得雪。这三十一年的生活,起伏跌宕,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他都已一步步走过。而这一切终将随着他的死亡,永远埋葬于七尺棺木之中。

 

而飞流,这个他几乎是看着长大的少年,他疼他,宠他。满心满意,只愿他永远单纯快乐,不需要去沾染那世俗污秽,也不愿他过早明白人世的生离死别,心酸无奈。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永远护着他。

 

然而天道公正,他已经做了将近十四年的梅长苏,在成功复仇翻案后,还能再做回三个月的林殊,已是上天垂怜,再多的,他不敢奢求。

 

飞流心性单纯直接,认定一个人便会义无反顾。梅长苏明白,倘若让他知道自己死了,以他的性子,必定会随自己而去。这是梅长苏不愿看到的,漫漫人生,他已走过了三十一年,可飞流的人生却才刚刚开始,他不能,也不舍得。

 

所以,飞流必须离开,他必须要瞒着他。他要他活着,活着才能享得这世间的美好与快乐。

 

梅长苏很清楚,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身体已日渐虚弱,冰续草强身的作用已然消失,剩下的,不过是一点点侵蚀着他身子的毒性。三月之后,当毒完全渗进他心脉的那一刻,便是他毒发之时。

 

不过三日之期。

 

 

 

 

 

然而令梅长苏没料到的是,还不待他想出计策,他的身体便开始出现问题了——他开始发起了高烧。

 

这一烧,便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

 

当梅长苏醒来时,上方便围了蒙挚等人,几个脑袋凑在一起半是担忧半是欣喜地看着他,飞流更是直接扑进了他的怀中。

 

“好了,飞流不怕,苏哥哥这不是没事了吗?”梅长苏安抚地拍了拍飞流的后背,随即转向其他人:“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我睡了多久了?”

 

“一天一夜。”一旁的蔺晨脸色不是很好的回道。

 

梅长苏知他在恼什么,可这世上终究没有什么两全之法。他是梅长苏,却也是林殊,更是一个大梁人,保家卫国,战死沙场,是选择,也是责任。此刻他也只能无奈地避开这个挚友的怒火,转而问向蒙挚:“蒙大哥,我昏睡的这段时日可有什么异动发生?”

 

“一切安好,小殊,你就别操心了。好好休息,剩下的都交给我们就好……”蒙挚看着梅长苏有些虚弱的浅笑,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是啊,宗主,你就好好休养吧,把身体养好……”一旁的黎纲最终还是哽咽着没说下去。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一室沉默。

 

 

 

 

 

 

 

军帐中。

 

梅长苏盯着外头照进来的阳光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拍了拍依旧压在他身上的飞流的肩膀:“飞流给苏哥哥倒杯水好不好?”

 

刚才一室的沉默被突然闯进来的一个小兵打破,蒙挚跟着那人离开处理事务去,而黎纲则跟着蔺晨去煎药。

 

不过一个闪身,飞流便端着一杯水回来了,还贴心地用内力将原本冰凉的水变得温热。这才小心翼翼地扶起梅长苏,将手中的水递给他。

 

“飞流答应苏哥哥一件事好不好?”温热的水流过喉咙,滋润着一日未进过水的嗓子,也温暖着心腔。梅长苏将空杯随手放置一旁,抬手摸了摸飞流的额发,柔和地问道。

 

“什么?”

 

“飞流……先跟蔺晨哥哥回琅琊山好不好?”

 

“不要!”飞流大声拒绝,大大的眼睛露出显而易见的惶恐,扑上去紧紧地抱住梅长苏的腰。

 

“不是说答应苏哥哥了吗?”

 

“其他可以!这个不行!”

 

梅长苏抚摸着飞流的头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眼中溢满了悲伤与苦涩,然而他的声音却越发柔和:“是不是不愿意听苏哥哥的话了?”

 

“不是!”飞流回答。然而他抱着梅长苏的手却越来越紧,埋在他怀中的脑袋轻轻蹭了蹭,闷闷的声音从怀中传来,带着一丝犹豫与哽咽,声音也逐渐低下。

 

“苏哥哥不要飞流?”

 

——苏哥哥是不是不要飞流了?

 

“像佛牙,苏哥哥不醒,离开飞流?”

 

——抑或,苏哥哥要像佛牙一样,永远睡着不醒,永远离开飞流?

 

 

 

梅长苏突然觉得喉咙中干涩得紧,那干涩就像一个关卡,将他千言万语都卡在了那里,半点泄露不得,只余下那密密麻麻的疼,一点一点侵蚀着心脏,激起一阵酸楚,涌向鼻子。

 

梅长苏努力了半天也扯不出一个笑来:“苏哥哥怎么会不要飞流呢?只是……”

 

“苏哥哥去哪!飞流去哪!”飞流抬起头打断梅长苏。少年心性敏感,知道这次离开,怕是再也见不到他的苏哥哥了。自从佛牙死后,这个单纯的少年才明白,原来有些时候,睡着了是再也醒不过来的。以前他从不做梦,但这几天他却开始频繁梦见佛牙死的时候,那冰冷的温度,直至今日依旧让他惊心。到最后,佛牙变成了他的苏哥哥,这让他很恐慌。他不愿他的苏哥哥也这样,他不要离开他的苏哥哥。如果苏哥哥一定要睡着不醒,那飞流也陪着苏哥哥一起不醒。

 

“可是飞流啊……”梅长苏瘦尖的下巴抵在飞流的发顶,眉眼温柔而又悲伤:“你看,如果跟着苏哥哥,就再也不能玩到很多好玩的玩具,再也吃不到好吃的点心了。你不是最爱吃柑橘和甜瓜吗?如果跟着苏哥哥,就再也吃不到了哦。”

 

“都不要!飞流只要苏哥哥!”少年固执。

 

对飞流来说,玩具再好玩,柑橘、甜瓜再好吃,也及不上一个苏哥哥重要。

 

他的世界很小,小到只一个苏哥哥,便几乎占了全部。

 

 

 

“苏哥哥也想要飞流……”湿热的泪终是忍不住夺眶而出,带着眼眸中怎么也抹不去的痛苦,“可苏哥哥不可能永远陪着飞流……”

 

“不掉!”少年手忙脚乱地擦拭着梅长苏的泪水,漂亮的大眼中有着明显的不知所措。

 

“嗯,不掉。”梅长苏努力收回又将流下的眼泪,嘴角一勾,弯起了一抹与往日无二的浅笑。然而飞流的眉头却皱的越发的紧,他歪着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梅长苏一番,而后抱着梅长苏的手随即揽上他的脖子,漂亮的大眼睛凑近直视着梅长苏的。

 

他学着他的苏哥哥扯出一抹浅笑:“不难过!飞流帮苏哥哥!”

 

眉眼盈盈处,是对眼前这个人无条件的信任与坚定。

 

一如一个神之于他最虔诚的信徒,那是他此生唯一的信仰。

 

 

 

 

 

 

 

如此真诚而又坚定的眼神,梅长苏突然觉得失去了所有的语言。

 

他想说,飞流,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事都帮得上的。

 

他想说,有些时候,一些事情是强求不得的。

 

他想说,飞流,苏哥哥只希望你快快乐乐的,你可明白?

 

他想说,飞流,若苏哥哥走了,你该怎么办……

 

……

 

他想说很多很多,千言万语最终却全部淹没在了少年执着的眉眼间。

 

梅长苏突然觉得,在这样的眼神下,所有的话语都变得苍白而又无力。

 

 

 

 

 

 

 

(二)

 

 

 

梅长苏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飞流会做出这么令人措手不及的举动。

 

竟就这样生生给他灌输了半数生机!

 

那日在说出要帮他后,飞流竟乘着梅长苏不注意,便吻上了他的唇,还温热的舌尖血混杂着盎盎生机,就这样直接渡入了梅长苏的口中,顺着他的咽喉流进了身体里,滋养着他十多年来倍受损伤的身子。

 

飞流揽住他脖子的力气极大,任凭梅长苏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开。

 

没有人明白,看着飞流越发苍白的脸色,梅长苏内心的焦急与痛苦,而当飞流最后放开梅长苏向后倒下时,看着他无力地晕倒在地上,双眼紧闭,唇色惨白,那一刻,梅长苏突然看见了他的世界在顷刻间支离破碎。

 

直至——

 

直至当他惨白着脸,瘦长的手指压抑着颤抖移至少年的鼻下。

 

只一瞬,梅长苏仿佛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唯有冰凉的指尖处传来的,那轻缓的呼吸,虚弱却又令人安心。

 

一下一下,拯救着他崩塌的世界。

 

他突的吐出了一口黑血,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匆忙间,他只来得及扣住飞流的手。

 

 

 

 

 

 

 

梅长苏醒在三日后。

 

披散着头发,光着脚满军营地寻着飞流,完全失了以往镇定的风度。幸而他反应过来,拉住了一个士兵询问了飞流此刻的住处。

 

他急不可耐地赶过去,心挂着飞流的伤势,略过外面的士兵,他“倏”的一下划开军帐的幕布,帐中的蔺晨似是早知道他会来,并没有露出任何惊讶,而梅长苏也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只是径直向床上躺着的少年跑过去,然后脚步减缓,最终停了下来。

 

他站在那里,与床上之人不过三步的距离。

 

梅长苏遥遥望着,床上的人苍白的脸色,几乎没有颜色的唇瓣。这一刻,他突然生出了胆怯。

 

这个昔日在战场上英勇杀敌,毫无畏惧,在仇恨和病痛中隐忍多年的人。望着床上昏迷的少年,他的内心在害怕。

 

梅长苏在想,眼前这个人,他疼他,宠他,满心满意,只想护他一生一世。然而也正是这样的自己,以爱的名义,伤了他。

 

是的,他伤害了他。

 

时至今日,梅长苏终于明白过来,他做错了一件事。

 

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推开飞流。蔺晨说的没错,全天下最任性的人估计便是他了,他想护着飞流,想他活着,快乐的,幸福的,可他又怎知那个被护着的人想护他的心意会少于自己?那人甚至连离开他都会惶恐害怕。

 

他错了,是他的所作所为,将飞流推入了一个惶惶不安的境地,才会导致今日这个局面。

 

退一步讲,或许他成功瞒住了飞流,让他回到了琅琊阁,可那又怎么样?他会快乐吗?不会。他守着的,不过是一个永远都不会实现的承诺。可他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瞒着他,对飞流来说,那是他最喜欢的苏哥哥给予他的承诺,苏哥哥从来不会骗他。

 

于是他开始等,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他等啊等,可他的苏哥哥一直没回来,他或许会开始胡思乱想,开始惶恐不安,可他还是坚持继续等,九年、十年、二十年,跨过而立,走过不惑,他依旧在等。在希望中等,在痛苦中等,在失望中等,在绝望中等,于是一年又一年过去了,他会突然发现,时间这个无情的人开始让他脑海中对于苏哥哥的模样逐渐模糊了。那一刻,他很害怕很愤怒。

 

然后他开始每天不断的回忆,回忆苏哥哥的模样,他眉眼的形状,他笑起来时嘴角弯起的弧度,他想他对他所有的好。可是回忆有多美好,现实便有多残酷,可他依旧不能放弃,因为他等的,是他的世界,是他穷尽一生唯一的信仰。

 

于是他终日沉溺在痛苦与期待中,不可自拔。

 

直到,直到某一天,他终于明白,也终于相信,他的苏哥哥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然后,他死心了。

 

 

 

 

 

当一个人执着了几十年的信念顷刻间全部崩塌是什么感觉?十四年前梅岭那场大火让梅长苏感受到了,可那时候,他还有仇恨要报,有冤案要翻,他们支撑着他活下去。

 

那飞流呢?他有什么?或许他唯一有的,只是想要找到他的苏哥哥的坟墓。

 

然后以他的性子大概会一剑自刎于坟前,这样便能与他最爱的苏哥哥永远在一起了。

 

能够简单抛却的,那便不是信念了。

 

那么梅长苏一开始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

 

 

 

 

 

梅长苏开始跨出脚步。一步,两步,三步——他终于站在了他的床前。

 

身后,蔺晨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他没事。我也是这两天才查到的,当初那个东瀛组织训练杀手的方式有些类似于苗疆炼制蛊人,因而每个修完秘术的杀手的第一口舌尖血都是解百毒的圣品,秘术一成,组织就会取走那人的舌尖血。由于那组织覆灭之时飞流才刚修完秘术,所以那舌尖血便一直保留着,即便当初我将他的药毒解了,那口血的药效也不变。”

 

“小飞流也不知是从哪得来的消息,还学会了传送生机的功法。他因为给你输送了半数生机,身体一时承受不住,陷入昏睡。”蔺晨顿了一会,瞄了一眼梅长苏的脸色,感觉他的脸色好像变得更加苍白了,又好像本来就是这么白,他继续:“不会有什么大碍,但我也无法预知他会何时醒来,可能数月,可能数年,抑或者,一辈子也不会醒来。”

 

说完,蔺晨顿了片刻,也不在意梅长苏从头到尾的沉默,只是转身离开,留给两人一个独处的空间。

 

临走前,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撩开帐帘的手,转头道:“噢,对了,其实按当时的情况来看,小飞流那样做事非常危险的,稍有不慎,你们两个都活不得。不过谁叫你们命大,不仅成功了,还有了个意外的收获。当然,我觉得对你来说是个收获。”蔺晨笑得意味深长,“从今往后,你们两个的命怕是连在了一起,换而言之,梅宗主,你与你的小护卫,成功成为传说中的同生共死之辈。”

 

梅长苏依旧毫无表情。

 

蔺晨耸耸肩,潇洒离去。

 

 

 

 

 

帐内终是只剩下梅长苏与飞流。

 

梅长苏驻立良久,这才向前一步,坐在了床沿。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床上的少年。没有了往日的阴寒凌厉,苍白的容颜让他看起来是如此的脆弱。

 

梅长苏伸出手轻缓地梳理着少年的额发,一丝不苟。

 

梅长苏记得,少年说过他最喜欢最快乐的事情便是能一直靠着他的膝盖。这个心愿是如此的简单,却又是当时的梅长苏永远都不可能做得到的。
身为林殊,他能够披甲上阵,英勇无敌,是天生的战神,可也不过十七岁便覆灭在了梅岭的那场大火里。身为梅长苏,他可以凭借满腹诡计谋略,搅得整个金陵腥风血雨,将一个谁都想不到的人推上皇位,让一件沉寂了十三年的冤案沉冤得雪,却偏偏体弱多病,无法享常人之寿。

 

不管是林殊抑或是梅长苏,哪怕再神机妙算,文武双全,护得了天下人,唯独护不了这个人单纯而又简单的快乐。

 

 

 

 

 

 

 

“是苏哥哥不好,不该赶我们飞流走。”梅长苏轻轻摩挲着飞流的眉眼。

 

对不起,是我不好。

 

要一直跟苏哥哥在一起。——飞流的心愿就这么简单。

 

是他违背了昔日在雪庐的承诺,残忍地想要毁灭掉少年的心愿。尽管这并不是他的本意。

 

所以今日的一切,都是他自食其果,罪有应得。可这一切却不该牵扯上飞流。眼前的少年何其无辜,他不该替他承受这些罪孽。

 

 

 

 

 

其实现在梅长苏有点庆幸现在醒着的是他。

 

在三日前飞流倒下的那一刻,梅长苏才突然明白过来,他让飞流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却又不许他跟着是一件多么狠心的事。

 

梅长苏很清楚,飞流一直将自己当作整个世界,这种感觉他以前其实并不清楚,可直至今日,坐在这个少年面前,梅长苏回想起以前少年带给他的安心,他突然明白过来。

 

那种感觉,无关年岁,无关强弱。他只需要静静地看着他,一直站在他的身旁,他便无所畏惧。只因只要飞流那无条件信任的目光还在一刻,梅长苏便知道,哪怕全天下的人都与他对立,也会有那么一个人,不管沧海桑田,永远不离不弃。

 

 

 

 

 

所以很多人都无法想象丢失掉一整个世界是什么感觉,可他们不明白,当一个人紧紧地攥着黑暗中唯一一丝细而脆弱的亮光,在毫无止境的等待中默默守着他的世界时,那种感觉才是最可怕的。

 

所以梅长苏在庆幸醒着的是他自己。

 

他不怕等,哪怕是一年,十年,几十年,甚至一辈子,他都会等下去。

 

其实在蔺晨说出他与飞流会同生共死的那一刻,梅长苏所有翻滚的情绪便都沉寂了下来。

 

因为他知道,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已经想好了,反正他是要一直陪着飞流的,便是连死,他们也是要一起的。

 

梅长苏俯身将额头抵着飞流的,他望着少年闭着的双眼,眉眼温柔。

 

他唤他的名字:“飞流……”

 

那是他此生最轻缓的语调。

 

 

 

 

 

 

 

六日后,梅长苏带着飞流,随蔺晨一起回了琅琊阁。

 

至此,朝堂之上,再无梅长苏。

 

 

 

 

 

 

 

(三)

 

 

 

飞流醒在第二年的隆冬腊月。

 

那时梅长苏正在后院里与自己下棋对弈。当侍人激动地跑来告诉他这个消息时,梅长苏执棋的手一顿,明亮圆润的白子被捏碎在了指间。

 

在前去的路上,梅长苏想了很多,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想,那么多复杂的心绪,知道的,不知道的,全都一股脑的涌来,简直混乱不堪。然而这些复杂的心绪,无论哪一种,都在明确的告诉他——他想见到他,立刻、马上。

 

 

 

 

 

房门被“嘭”的一声打开,梅长苏匆匆跨进房门,一转头,便撞上了一双漂亮的大眼。

 

他突然怔在了原地,万千心绪在那一刻都沉寂了下来。

 

 

 

多么熟悉。

 

——梅长苏在想。

 

眼前这个人,他眉眼间的清冷,眨眼时睫毛颤抖的幅度,只有在看向自己时眸中才会有的毫无保留的信任。

 

凡此种种,皆与以往无数个日夜里梅长苏所梦所见的一模一样,毫无差别。可梅长苏很清楚,以往的那些都是假的,那不过是他思念太深所产生的幻觉,都算不得真。

 

然而此刻眼前的这些,却是如此的真实,那一举一动,如此鲜活灵动。

 

“苏…哥…哥……”床上的少年紧盯着他,几乎一年未开口的嗓音沙哑的不得了,可他依旧固执地念下去。

 

一字一句,语言神态,熟悉得令人想哭。

 

可梅长苏却突然笑了,嘴角勾起了那飞流嘴熟悉的温柔的幅度。

 

 

 

这是真的。

 

——梅长苏从来没有这么清醒地笃定过一件事。

 

他的飞流回来了。

 

梅长苏觉得鼻子酸极了。然后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他说,

 

欢迎回来,飞流。

 

 

 

 

 

 

 

 

 

飞流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他恍惚觉得自己好像把一生都睡完了。

 

在昏睡的时候,飞流觉得自己一直在飘荡着,无论怎样都停不下来,仿佛这偌大尘世,没有一个地点可以成为他的栖身之地。

 

可他明明记得在这之前并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小小的世界里是五彩斑斓的,尽管他很多东西都不懂,可他的世界里依旧可以有蓝天白云,山川溪流,他会笑,会哭,会生气,而这些,都是一个人带给他的。

 

那个是谁呢?

 

飞流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那个东西,对他来说,非常非常重要,可任凭他如何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

 

他很懊恼。

 

 

 

 

 

 

 

飞流依旧在飘荡着,从未停过。

 

一路上,他路遇了很多风景,雄伟的,壮阔的,恬静的。他也看到了很多风尘俗世,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

 

只是每当他惊叹于某个景色,抑或对所见的人事感到不解下意识抬头去寻找某个熟悉的身影时,却只得到一片空荡。

 

他莫名觉得失望和伤心,尽管他不清楚自己想看到的究竟是谁。

 

直到有一天,他飘荡到了一个无名的小村庄里。

 

麦田里,金黄的麦草长得极高,一阵风吹过,带起一阵阵金黄色的波浪。麦田里有正在玩耍的兄弟二人。只见哥哥将一只编制好的蚱蜢送至弟弟手上,弟弟高兴地扑向了哥哥,说出来的话语里带着一股浓浓的依赖:“最喜欢哥哥了!”

 

飞流蓦地瞪大了眼睛。

 

 

 

——最喜欢哥哥了!

 

——最喜欢苏哥哥了!

 

 

 

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奔腾涌出,眼前的景色好像重叠了。

 

 

 

“飞流回廊州去好不好?”

 

“不要!”

 

……

 

“只要能这样靠着我的膝盖,飞流就觉得快乐了吗?”

 

“飞流快乐!”

 

……

 

“飞流想要这个花灯吗?”

 

“嗯!”

 

“那苏哥哥买给你好不好?”

 

“好!”

 

……

 

“送什么啊?我想想……应该要送你最喜欢的给他吧……”

 

“不行!”

 

“为什么不行?”

 

“苏哥哥!”

 

“哦,我们飞流最喜欢的是苏哥哥啊,那当然不能送了……”

 

……

 

 

 

眼前的场景,一幕幕的熟悉的片段快速的滑过,最终定格在了一个身穿宝蓝色衣服,头扎宝蓝发带的少年飞奔进白衣青年的怀里,而那青年也只是温柔地摸着少年的头发,眉眼间,满是宠溺。

 

 

 

 

 

苏哥哥!

 

飞流全都想起来了。

 

那个人,那个他一直努力想要想起,那个他一抬头目光便会下意识寻找的身影,那个他此生唯一的栖息处。

 

那个人是梅长苏。

 

是他的苏哥哥。

 

 

 

 

 

 

 

 

 

 

 

飞流一步步走向后院,此时已是腊月,整个琅琊阁都张贴着喜庆的红色。

 

他因为大病初愈,被他的苏哥哥严肃勒令不得乱用武功。于是此刻他只能一步步走着寻找一觉醒来就不见踪影的梅长苏。

 

在睡觉的时候,飞流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他昏睡的那段日子里发生的事。醒来后他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好像他还沉溺在那无边无际的飘荡中,从未醒过。

 

这一刻,他迫切地想要见到梅长苏。

 

 

 

然后,飞流就看见了他。

 

那个人,站在清艳的梅花下,隔着几步的距离,对着他伸出了手,脸上笑意自然柔和。

 

那一瞬间,飞流突然想起曾在一本话本上看到的话,那时的他,并不懂得其中的含义。而此时此刻,他好像突然明白了。

 

话本上说,

 

青灯古佛,我陪你守。

 

山川万里,我陪你走。

 

 

 

 

 

爱一个人,也不过如此。

 

 

 

飞流笑着上前握住梅长苏伸过来的手。

 

 

 

 

 

——苏哥哥,一世枯荣,飞流陪。

 

 

 

 

————————————end————————————————————

 

 

我历时两个星期在学校写完了手稿,然后回来后飚时速把他打完了!

 

QAQ想想都觉得心酸。

 

八千多字我写了两个星期。

 

一个字一个字手写,还要挤出时间来写。

 

不过,都值了。

 

这对cp我一直都很想写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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